第一百六十三章 薛家宴

真是邪了门了,入泮仪式这日,竟然是个大晴天。要知道,从三月下旬开始,这雨下到六月才晴过七、八天。

这么少有的好天气,竟这么巧跟入泮仪式撞到一起,叫醒来的陈恒都很意外。他在房里略作收拾,洗漱一番就换上秀才服。这是件蓝杉开叉长袍,宽袖,在袖口和衣领、以及边角处有颜色更深一些的蓝边。

束发入冠,是的,成了秀才,不管年龄几何都可以戴儒冠了。儒冠前低后高,背面顶部还垂着一对软带。若是碰上长风满袖的天气,发带飘舞之际,好不飒爽。

最后整了整蓝色腰带,陈恒就带着信达下楼见家人。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也许是人靠衣装马靠鞍。陈恒的新装扮,让他本就出挑的气质更加不凡。一家人看的不住揉眼,一时都不敢相信,眼前俊秀神朗的孩子就是自家的泥猴子。

“哈哈哈哈。”陈丐山又开始大笑,反正他这两日笑容就没停过,陈恒也习惯了。

周氏知道这孩子今日还要去贡院游院吃宴,只在家里随便弄了点东西,给陈恒垫垫肚子,就将他推出去。

待陈恒走后一会,一家人才慌里慌张的收拾自己的东西。今天难得碰上一个好天气,怎么可能放着孩子的大好事不去参加旁观。

他们悄悄的换好行头,带上便携的小板凳,就绕路往城西的贡院赶去。

准备给陈恒一个小小的惊喜。

……

……

这头的陈恒还在街上乱逛,入泮仪式从巳时才开始,现在过去还早呢。他的心态更加不急,一边垂着手四处看景,一边接受周遭行人投来的注目礼。

秀才服可不是随便穿的,你若是没有秀才功名就穿它。被官府知道,铁定是要吃一顿板子。路人看着陈恒身上崭新的衣服角料,就知道对方是本月刚中的秀才。待他走远,纷纷讨论起这小子是谁家的孩子。

陈恒脸皮厚归厚,一直让人这么瞧着,多少还是有些别扭,忍不住稍稍加快脚步。赶到约定的城中地段时,早已停候在此的薛家马车,立即跳下一个下人。

“陈少爷,快请。我们大爷正在里面等你呢。”下人搬来一张木凳,嘴上还停不住,“恭喜陈少爷高中案首。”

“多谢,多谢。”陈恒笑着点头,提了提衣袍,踩着台阶步步而上。掀起帘子才钻进去,就看到一张欠揍的笑脸,在对着自己摇头晃脑。

“拜见案首。”薛蝌停下摇扇的手,嬉笑道,“难怪有诗云:即见君子,云胡不喜。今天一见陈郎,方知所言不虚。”

“去去去,少呱噪。”陈恒笑骂好友一声,作势就要转身下车,道,“你再这样,我可要下车啦。”

“别别别,好弟弟。”薛蝌赶忙拉住人,笑道,“要走,也把礼物带上再走。”

“还有礼物?”陈恒闻言大喜,他跟薛蝌的交情也不用推辞什么,直接一屁股坐下,“可是伯父伯母为我准备的贺礼?快快拿来,让我看看是什么宝贝物件。”

薛瑱没事的时候,就喜欢给薛蝌的同窗送些笔墨纸砚之物,也爱送书,很受陈恒等人的喜欢。

薛蝌风雅一笑,他的容貌本就出众,往日穿着更是华贵。同样的秀才服,穿在陈恒身上是风度翩翩。到了他身上……哎。

只能说:公子缘何落难至此,妾身尚有些许肮脏的臭银子,你快拿去换身行头。哎呀,怎么能脏了公子的手,让奴家塞你怀里。

陈恒写话本的瘾发作,一时在心中编排起好友一二。薛蝌可是半点不知,自顾自起身,朝着对面座位俯下身子。

只见他拉了拉袖子,从座位下的抽屉中拿出一个锦盒子,交到陈恒面前时,道:“这是我爹娘托妹妹选的礼物,你看看喜欢不。”

陈恒还没打开,已经很肯定道:“薛妹妹的眼光,那自然是没得说。”

得了便宜就卖乖,薛蝌听的窃笑不已。

待他翻开盒子,里面果然躺着一枚白玉腰椎,用根红绳编织缠绕。上串绳结,下悬流苏。在流苏跟玉佩中间,还有小大小的三枚绿珠子。

陈恒见识浅,识不得此物。只看晶莹剔透的白玉,以及上面雕刻出的鱼跃龙门图,就知道造价不菲。

“这也太贵重了。”陈恒很是吃惊,他以为盒子里只是毛笔等物。

薛蝌当即大笑,神神秘秘的凑上来,帮好友拿出腰坠时,又给陈恒解释道,“你不知道吧,我爹也就是个秀才。”

“啊?”陈恒大吃一惊,竟然没想到还有此事。

薛蝌示意好友先起身,自己动手给他佩戴,继续道:“可不是,我也是昨夜母亲一说,才知道的事情。”

他对于如何穿戴贵物,很是熟练,两根手指轻轻一按一口,玉佩就牢牢当当的挂着,“所以你知道了吧,跟我头上的秀才功名一比,一个玉佩算什么。”

薛蝌退回原位,让陈恒自己整理过衣裳,才满意般的点点头。宝琴的眼光真是没得说,蓝杉的制式本来有些单调,加上这么一块玉,倒有了天青云白的意境。

玉,本就有象征君子之意。人、物两相配,实在合适的很。待陈恒坐下后,薛蝌才哈哈大笑道:“以后我爹要是把我惹急了,我喊他一声前辈,也能气一气他。”

其实薛瑱只是个秀才功名,也不全是他学识不够、考运不济。早年薛家祖父亡故,薛瑱早早跟着薛家大房一起出门行商,才是主要原因。

陈恒笑了笑,拱手道:“那替我谢过伯父伯母的好意。”

薛蝌将他上下一瞧,又惋惜道:“可惜,要是有把扇子就好了。”

见他作势要去抽屉里翻找,陈恒赶忙将薛蝌劝下,“别别!!好兄弟,且放过我。就这玉,我回去还得供起来。不然磕到损坏,实在心疼。”

他是野猪吃不了细糠,以后带着这玩意儿出门,吃饭走路都得留几个心眼。陈恒身边可没有个下人小厮,日日跟随照顾。

东西都送出去了,要怎么处置是别人的事情。薛蝌也不见怪,又将问题转到陈家的宴席上。

这是肯定要摆的,不光是手头因为陈青婚事,有些拮据的陈家。薛家、钱家,连寄宿扬州的江家肯定也要摆。别看秀才只是科考上鲤鱼跃龙门的第一步,你要真考中这个,那也是牛气的很。

童生的屁股,县衙已经打不得。到了秀才,更是碰都不能碰。想用个刑,都得请学政过来先革去功名。在这之前,最多伸个手掌心,让知县亲自拍几下意思意思。

若是碰到上头赏识,还能成为幕僚,给带着教导、增广见识。再不济还能去县衙、府衙等地混个一官半职。秋浦街的管事,如今就是个老秀才。小日子过得,也是舒适的很。

若是再牛逼点,陈恒等人今后考中秀才里的贡生。那就更不得了了,赶紧回去让当地的县志、族谱把自己名字着重记上。

其中乐趣,此时不便详道。

陈恒略作沉吟,又问起薛家的打算。他想尽量跟好友的日期错开,也方便彼此参加对方的宴席。

薛蝌听到此话,翻了个白眼。“旁人就算了,我们几个好友中,你这个案首都不先摆,我们怎么好动手。”

“嘿。”陈恒卖乖的笑了一声,才知道他们有这份顾忌,就把自家选定的几个日期,挑了个早的一说。

刚巧,马车停下。两人说笑着走下马凳,就见到远处贡院外的树下,正站着江元白、钱大有两人。

四人在树荫下相见,又都是秀才装扮,气氛十分热络活跃。又聊过一阵,见时辰差不多。四周不时有秀才匆匆跑过,陈恒提议先去贡院拜见李学政。

哪知他前脚才迈出去,就被江元白拉住袖子。陈恒正疑惑,江元白神秘的一笑,“再等等,等个半刻钟左右,我们再过去。”

虽然有些纳闷原因,陈恒只好陪大家继续攀谈。待聊的差不多,四人终于成行。才走至门口不远,就见到先前匆匆赶来的新秀才们,整齐的站在四周。倒没有排成两列这么夸张,大家都是三三两两站着,只是偏密集,又统一看着走来的陈恒等人。

陈恒还没闹明白其中缘由,见到本次案首已至,众秀才齐齐拱手贺道:“见过三元公。”

“见过三元公。”跟在陈恒身后的好友,亦是跟着起哄。其中又是江元白笑的最开心,不知道是不是他出的主意。

陈恒这才恍然大悟,他说呢,怎么之前一个个秀才都行色匆匆,恨不得插上翅膀往前飞。他没有犹豫,当即对着大家作揖,深深还礼,亦是感谢道:“谢过诸位相公。”

秀才,也可称为相公。其实更正规的叫法,是叫小相公。寓意为今后宰相、首辅的储苗。可大家谁爱在前头加个小字啊。

前明开国立的条例,几百年下来,这规矩就跟文豪的路一样。不正常的人多了,也就正常了。

大家乐呵呵凑到一起,不管心里是否真的服气,面上都是给足陈恒面子。毕竟他们这一科,出了一个县、府、院三试第一的小三元,大家都是与有荣焉。

以后跟人讨论起来,说自己是那年哪科中的秀才,别人可能不以为然。可秀才们要是说自己这科出过小三元,嘿,那就可以骚包起来了。

一众人简单叙旧完,按照本次院试的名次,簇拥着前三名一起走进贡院。李学政早就等候多时,也听到外头的动静。

此时的李卞,很有大人物的气度。一个进士,又怎么会跟秀才见识。只笑呵呵的掩过此事不提,当着众人的面受完礼,就开始点评起秀才们的考卷。

依序从陈恒开始,说的都是些勉励的话。众人都是一一领命谢过,做完此事。李卞就可以带着秀才们出门,来一次小游街。

他们需要去学宫明伦堂里拜见孔夫子,此事倒是寻常。与前明的规矩比起来,并无差别,不用详说。

只这沿途的一路,从城中各处赶来围观的人群,倒是很值得说道的热闹景色。通往学宫的窄桥上,四周沿河岸种着杨柳。

青天白云,微风正好。围观的百姓站在树荫下,看着六十名新科秀才,穿着整齐划一的蓝杉长袍,昂首阔步的从面前走过。

哪个少女见了不怀春,哪个少女见了不多看两眼?

正所谓宽衣满袖齐天色,人生得意有几回。异性永远是最好的催化剂,一众秀才无不抬头挺胸,恨不得风来的再大些,把脑后的发带吹上青云。

一介秀才尚且如此,真要高中进士、状元。那副盛景的模样,可想而知会有多热闹。

其中陈家人最是骄傲,谁叫陈恒就走在头一个呢。主考官跟房考官的身后就是他,实在是显目过了头。

听到陈清岳在人群里一直叫着哥哥,陈恒有些诧异的转头,随后忍不住瞳孔地震。他的一大家子亲人,全部对着自己手舞足蹈。

哈,不能笑,不能笑。这都是自己的至亲之人,又是如此庄重严肃的场合。切不可失足笑场。

好在陈恒的心态好,好不容易憋住笑,下意识的伸出手,对他们挥挥手。立马引来陈家人更热烈的欢呼声,他们也在享受被旁人注视的感觉。

哎哟,案首,你不守规矩啊。不过这个不守规矩好,非常好。秀才们胆子也不小,见有案首带头,立马照猫画虎跟陈恒一起,朝两侧的人群挥手。

没办法,就是这么拉风,就是这么高调。

别拿秀才,不当功名啊。

在明伦堂拜完孔夫子,李卞又带着秀才公们回到贡院公堂,开始设宴饮酒。这宴的形势,跟举人的鹿鸣宴大差不差,只是规格低许多。

吃宴的时候,陈恒为首的前三甲,要陪着李卞以及其他房考官就坐,剩下的学子各自分桌吃宴。

一桌人吃上半个多时辰,有人喝个大醉、放浪形骸,有人饮少则止、恪守本份。席间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,陈恒也受到邀请,让案首起个头。

陈恒今日出的风头已经足够多,来去的队列里自己都是头一个,自觉没必要跟众人继续抢风头。直接起身推说自己没准备,请诸位见谅,又罚了自己三杯酒,以示诚意。

不少人见此,也是暗暗松一口气。今日大家都是得意时,少个对手抢李卞的眼球,也是极好的。他们陪饮一杯,谢过陈恒的高抬贵手,才纷纷拿出自己昨夜苦思出来的精心之作。

气氛一时推上**,可谓东边饮罢西边来,一首接一首。若是碰到好诗好句,还能引起满堂喝彩。李卞也看的很高兴,他啊,又一次体会当官的快乐。自己坐着,什么都不用做,就有一堆人对自己露出笑脸,狂放诗屁。

相爷,您每天就是这么过来的吗?

良久,宴罢。众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去,可不是得恋恋不舍嘛。若是运气好,他们当中只会有一些人,将来能继续享受中举后的荣光,就不知道是谁有这个运气和本事。

陈恒回到家,自然少不了被家人打趣。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无所谓,只要家人开心就好。本就老实本分的人,不妨开心的时候尽情开心,不用瞻前顾后。

因为,也许,以后还会更开心呢?憋久了,也伤身体。

这夜,一家人聚在一起,商量着半个月后,陈恒的流水宴上该请谁。一商量才有些傻眼,他们老陈家,在扬州认识的人太少,实在找不到什么亲朋。

本来想请些山溪村里的乡亲,可路途遥远。与其让他们来回折腾,还不如自家抽空回去一趟,顺道还能去祠堂祭祖。陈丐山跟陈启都有些一筹莫展。

最后还是陈恒面子广,主动拿过纸笔,开始写下邀请的宾客名单。

……

……

翌日,照例有雨。

一艘特制官船,从金陵抵达扬州码头。此船比贾敏上京坐的那艘更大、吃水更深,堪称水上巨无霸。如今山东、安徽等地亦是大雨不断,境内流民奔逃,很不安稳。各处的河道上,水位时高时低,非这样形制的官船,不足以安稳通行。

它这次来,是为了带走扬州院试的卷子,运往京师的朝廷。虽同是官船,它的规格要比一般的官船高上几等。

不过它的出现,却激起扬州人跟外界沟通的欲望。有门路的人纷纷使了关系和银子,托船上的官兵将自家的信件和东西带出去,带到远在京师的亲人。

因这场久久不停的大雨,江南各处州府都成了孤城。不仅往来的商旅少了,连扬州人自己也少了出门的雅兴。

可天意难违,大家也奈何不得龙王做法。只能被子闷头一盖,先睡一天是一天。

雨虽还在下,可阻挡不了陈家摆宴的心情。在七月上旬的午后,赶来帮忙的邻里街坊,帮着陈家人在街上搭出遮雨的棚子,引着宾客们进来入座。

受邀的人有王先明、书院诸位夫子和几位同窗、以及薛家、钱家、江家等等,胡家已是姻亲,自然不用多说。倒是报铺的另一位东家王家,竟也派了人来送礼。

王思义今日在别处亦有宴席,只能托管事前来略表心意。陈恒倒不在意,他们俩家差距过大,来不来都无法怪罪,有这份心意就不错了。

有同样烦恼的还有甄家,陈恒早就托周氏跟顾氏给封氏母女传过请帖。可最后封氏还是独自来的,用的还是街坊邻居帮忙的名义。

没办法,甄英莲马上就要十六。这个年纪已经不是避嫌不避嫌的问题,这是女大当婚的年纪。

甄家落破前,好歹也是书香门第。封氏还是希望女儿能多知道些礼仪,总好过她将来懵懵懂懂嫁入,什么都不会,反倒连累了别人。

不便出行的林伯父也让林珏替他出面,又指了一个管事作陪。这是陈恒的意外之喜,当即让陈清岳陪着他一起玩。男人在前头招呼开,女人也在后头接待着贵客。

此处的女眷,已经长大的陈恒没有机会亲见拜谢,只能娘亲跟姐姐代劳。他只听薛蝌提过一嘴,薛伯母跟薛妹妹都来了。算是为月底薛家的流水宴打个前哨,来当面邀请陈家人一起过去。

高兴的喜事嘛,讲的就是个你来我往。

如此热闹到夜深,宾客们才顶着雨幕,坐着胡家安排的马车离去。胡祥恒跟陈青的婚事,定在九月上旬的吉日。离他们的好日子,也不远了。

陈家的事情一完,钱家的流水席也马上跟进,形式都差不多,只菜样精致许多。

最热闹的还是薛家,他们家的规模,才能称得上宴席。七月初陈家摆宴时,薛家的下人就开始四处采购山珍海味。到现在,也没见停,真叫人期待到时候能吃到什么。

只是他们家的日期在月底,真要吃到还要等个八、九日。

盼星星盼月亮,终于盼到薛家开宴。几个好友兴匆匆的饿上一顿早饭,都准备去薛家胡吃海塞。他们备考时,就常在薛家居住,跟薛家人也是熟得很。

差不多是在陈恒跟大有他们抵达薛家时,京师的人也收到了扬州运来的东西。

坐在房间里的林黛玉跟贾敏,看着林如海的信,都是心安不少。信上的内容大致讲了讲扬州的情况,又提了些家中的琐事。

虽半句没提自己的身体,可林黛玉立马注意到爹爹的笔锋,浑厚有劲,力透纸背。就知道这不是身怀重病,或是大病初愈的人能写出来的字迹。

她转头看了看贾敏的神色,见她没有担忧之色,突然好奇道:“娘,你早知道了是不是?”

贾敏露出古怪的表情,她确实是早知道了,倒不是有意不跟女儿说。只是她的消息来路,还是韦应宏托自己夫人之口,在暗中传达以宽其心。

这事,之前既然不好说,眼下就更不必说了。毕竟其中秘事,牵连甚多。贾敏笑了笑,又说道:“在多等一等,等玩的差不多了。能回去的时候,娘立马就带你回扬州。”

“啊?还要等啊。”林黛玉微微抿着嘴,她是真没想到,原定一个月的旅期,会因为波折一拖再拖。竟然连兄长院试之事也错过,真叫人心烦不已。

可一想到爹爹装病,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。哎,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呢。林黛玉苦恼的叹气。

“快了,快了。”贾敏见此,不由安慰起女儿。深怕她有了这次经历,以后都不愿大老远来见一见外祖母。

贾家有千错万错,贾母对她们娘俩到底是极好的。深怕她们待得不顺心,里外无一事不是想着她们,替她们做考虑。

母女两人正说着话,外头却突然来了个下人,开口就说道:薛家姑娘设宴,请小姐过去跟诸位表姑娘一聚。

这是女孩家家的事情,贾敏也乐得赶紧送女儿出去转换心情,赶忙命雪雁、紫鹃陪着林黛玉出门。

等林黛玉抵达此处,宝钗已经出门来迎。其实黛玉这一路上,心情已经收拾的差不多。见到这位宝姐姐,当即恭喜道:“宝姐姐,你可知道,你的堂弟考中秀才啦。”

两人正打起帘子走进屋内,宝钗听到此话,心头一震。薛蝌小时候的憨憨模样,依稀出现在脑海。她当即笑道:“真是大好事,林妹妹,你是如何得知?”

林黛玉朝她莞尔一笑,眨眨眼,卖了半分乖,“我就是有法子知道。”说完,她又转头看向屋中,只见三春、史湘云都坐在此处。另有眉目炯炯的宝玉,似坐似站,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。以及已经迎上来,准备拉她入座的王熙凤。

见大家都在,林黛玉敛了敛笑容,朝着众人行礼问候。才做到一半,王二嫂已经不由分说拉起她,笑问:“看你这般高兴,又不是你高中了。怎么,你跟这个薛家堂哥也认识?”

林黛玉还来不及解释,探春跟湘云已经作怪道:“好嫂子,她是没中。架不住人家好哥哥中了啊。”

才十一岁的林黛玉,到底脸皮薄些,面色微红。才坐下,就作势把椅子往外拉,“宝姐姐家就是好玩,飞来两只八哥不说,还多了一只鹦鹉。”

她要逃,史湘云就追。自己顺着椅子,噌噌噌往林黛玉身边游来,不住打听道:“快说说,快说说。到底考中第几名了。”

林黛玉卖起乖,自己抿嘴笑着,抬手比出一个三。探春跟史湘云一看,当即拍手恭喜,“第三名,那真是极好了。”她们最近常跟林黛玉碰到一处,时有一起看书的闲趣。是故,也逐渐了解些科举的门道。

谁知,林黛玉却摇摇头。两人一见,又替四周侧目的众人发问,“那就是三十名?那也是不错了。”

“就是就是,能中秀才就是极好。”

宝玉一听这话,原先暗淡的心情,又被一束光照亮。

林妹妹还是摇头,史湘云跟探春这才看出来她再作怪。忙一左一右夹着她,逼问她到底考了第几。双拳难敌四手,林黛玉抵抗不过,忙笑着求饶。待两人收手,林黛玉才轻咳嗓子,道:“是小三元。”

探春跟史湘云一震,竟说不出半分话。贾宝玉平日虽有读书,可那还是在元春入宫前。等到元春离开,家里无人能管束。到今年入学堂前,还抱着诗经等书读个没完。也难怪贾政批评他说:“学了些精致的淘气。”

此时,贾宝玉眨眨眼,见探春妹妹、湘云妹妹不说话。其他姐妹都是懵懵懂懂,只有薛宝钗一副若有所思。忍不住替大家问道:“什么是小三元?”

哎,林黛玉心中长叹一口气。自己这个表哥,真是一点也没出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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